祈祷这是一条漫漫长路, 祈祷每个清晨和黄昏, 来自空中的微风,如丝般触摸着灵魂。 祈祷我可以走过,看到过,聆听过。 从没惧怕阴云或风暴,更不用畏惧寒冷与孤单。 如果它们在血液中流淌,或停靠在心中的港湾。 我们总会在途中不期而遇。 ——《写给长路》董冬 让董冬真正迷恋上风光摄影的人,是美国一位已故户外摄影师Galen Rowell。他的整个摄影生涯几乎都是在高原或高山上追逐光影。一个追逐太阳的人;另一位影响至深的人,是安塞尔·亚当斯。大师的精气神不经意地闪烁在董冬的黑白风光片中。 于是,你会看到海滩上平滑如丝的沙流,静谧得如同天地洪荒时;倔强的枝桠跳脱于大雾的背景之上,仿佛一个生猛的林中精灵;草原上一株雏菊,欲与天空中瞬息万变的云团握手,它们是如此之近。 万物本无色。黑白的影像让摄影师贴近自然的灵魂。他心中的诗,是献给天空、长路、四季的。 董冬,1974年出生,成长于北京,在上世纪90年代赴美深造,并获得了电脑科学硕士学位,随后定居于美国加州旧金山地区。20世纪90年代,他开始拿起相机,记录自然之美,迄今为止,从未间断过对摄影技术和艺术的追求探索。 N0.1 您受益于一种理论“在合适的光线下,一草一木都可以变为神奇,并留下精美影像。”我可以理解为您的摄影旅程中,光线的重要性远超过景物本身吗? 董:当然,我无法主观定义光线在创作中的作用大于景物。视觉艺术本身就是对时间、空间和光的探索,在这一点上艺术和科学是互通的。我想我可以拿17世纪荷兰绘画大师伦勃朗的《牛肉》这幅作品来举例:画面中被屠宰的牛在生活中其实是一个平淡无奇的主体,也很少有画家涉猎这个领域。但伦勃朗利用他的画笔成功地掌握了明暗矛盾的统一,利用光的原理给予了画面以真实性,整个造型结实有力,如同真的把牛肉挂在了观众眼前。这就是视觉艺术中光的魅力,没有了光,这个世界就没有了颜色,变得一片黑暗。我在摄影的旅途中也同样享受着大自然光线赐予我的每一个场景。一位朋友谈到我的作品时说:“董冬的创作在于发现。”其实我更想把自己的创作解读成对光线的认知与把握。 N0.2 您曾以《摄影的边界与永驻》为题与受众分享自己多年来对摄影的思考。请问您怎么看待摄影从传统走向数码,其在传播和功能上的变化? 董:摄影术从发明之时就开始成为科学的前沿产品,科学和摄影从来没有分离过。回看摄影的发展史和摄影流派的变化,我们会找到很多不同的技术和工艺,那些都是科学发展的产物。所以,随着互联网的发达,数码影像取代了传统影像也是自然规律。然而,艺术影像的属性并没有发生变化,我们依然围绕着时间、空间和光在探索和创作。但是,摄影在传播和功能上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从最初的记录功能发展成为事件的制造者,从一种传播辅助工具转变为传播载体,对传播的影响延续了摄影术对艺术发展的改变,具有变革性意义。 N0.3 黑白摄影是将我们丧失了的从形状和明暗的角度来认知物体的能力再次挖掘出来并将之强化表现。您是如何训练自己这个能力的? 董:首先,我是拍摄彩色胶片出身的摄影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基于能够把彩色图片拍摄好的情况下,我依然无法成功地拍摄黑白影像。原因是它们的观看方式和表现手法完全不同。黑白是运用线条和影调来完成创作的,其实这也是我们人类丧失的一种视觉技巧。人类通过长时间的进化,选择了最容易的方法来识别景物,比如利用色彩,绿的草,白的雪等。黑白影像就是要重新激活我们使用线条形状和明暗来识别物体的能力,这个能力越强,你对黑白影像的把握就越好。黑白影像在展示的过程中更容易冲击观者的视觉感受,因为黑白影像更接近人类潜意识中的世界,比如人类的梦境,当我们回想做过的梦时,通常是以黑白影像呈现的。黑白影像在某种意义上说是超现实的,其表现方式离不开梦。艺术和科学是有联系的,尤其摄影术更是与科学密切相关。 我对黑白摄影的能力训练,可能是在红色滤镜使用过程中形成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尝试在镜头前加一个红色滤镜,眼前的世界就会发生变化。再有,彩色摄影和黑白摄影没有高低好坏之分。彩色作品更接近于人类肉眼所见的世界,如何利用光和色彩展现出一个抽象的画面并成功冲击观者的视觉感受,是我们面临的挑战。 N0.4 您在创作《奇境缘》系列作品时,会感受到自己被西洋摄影术理论所牵制吗? 董:余光中先生在讲文学创作时说过“好的艺术创作离不开作者表达的自身民族属性”。我以《奇境缘·空山》为例加以诠释,东方的艺术本就自成一体,我们对山水的学习也由来已久。身边有很多艺术家、收藏家朋友时常一起聊天讨论,我在这其中耳濡目染或刻意学习了很多。在讨论过程中会发现,三件事物组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最高境界——科学、艺术、哲学,这三个貌似不相关的领域就像金字塔的三个边,当它们汇集在顶点时,一切事物都打通了。这也是我们内心和自然万物相连接的途径,是我使用摄影的方法诠释中国山水哲学时的思考方法。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拍摄的过程不是在模仿绘画,而是把绘画中产生的冥想境界通过科学思考的方式嫁接到摄影的特质上来。 N0.5 做为传道授业的师者,您是如何平衡创作和教学之间的关系? 董:我本身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毕业后在美国硅谷当了几年工程师。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喜欢摄影并逐渐痴迷,2006年回国成了职业摄影师,设立了绍剑影像工作室,专注于数字影像的研究。在高校教书是从2011年开始,几年后正式入职北京服装学院时尚传播摄影系。我的成长经历比较多样,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专业领域。所以,我不是一个艺术科班出身的摄影师。 对于艺术创作,我是一个走在路上的人;对于教育来说,我更是一个新人,距离在这个领域中的建树也是霄壤之距。也许因为自己不是一个科班出身的人,所以需要在探索的道路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但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今天我总说自己置身于两个最幸福的职业中,艺术创作和教书传道。艺术创作推动自己不停地思考,思考身边的世界,世界的起源,世界的未来,最终总结出人生的哲学等。教书传道让我可以反复审视自己的学术观点和学术理论的真实性与正确性。这些观点和理论又在创作中被反复地印证、思考和提炼。所以,最终教书和创作形成了一个不断循环、不断成长的过程。 多年来我遇到了很多有思想、有理想、有恒心坚持艺术创作的学生,他们让我感到特别欣慰。由于北服的教学特色,我们的学生基本走在时尚摄影和纯艺术创作的两条路上。在和年轻一代相处的过程中也让我对创作始终保持渴望和热情。我会看到学生充满想象力的作品,感受他们与众不同的世界观,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动力,我不想落后,不想在某一天让他们感觉我的作品已经脱离了时代。所以,作为艺术专业的教育者,必须是走在一线的艺术创作者,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匹配高等教育领域的需要。 N0.6 在摄影的过程中您是如何让手中的镜头准确地记录下您心中所想拍摄的风光作品? 董:我有些朋友说,他们出门旅游从不愿带相机,因为他们不愿意让相机拉开他们与大自然的距离。我则恰恰相反,之所以能见证和捕捉到美丽的风景,是因为我已经等待了很久,其实它们一直就在我的脑海中。人对自然景物的认知是基于所有短暂的瞬间,也正是手中的相机让我更加细腻地观察每个瞬间,再拼凑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翻看那些自己满意的作品会发现,让我按下快门的瞬间通常不是取决于取景器中的主体,而是自己对主体的一种深层的感受,这种内在的经历和外在的物体产生联结时,画面的氛围就会在另一个层面得到展现。我与相机、相机与景物之间的距离重新定义着一个新的时间和空间。分秒的流逝产生了一种心智活动,叫作记忆。 所以,拍摄风光作品首先需要拥有娴熟的技巧,才可以实现心中的预期效果。尤其是摄影艺术,在按下快门后,修改的可能性也随之大大降低,这点尤其体现在传统胶片时代。因此,作品的拍摄与创作一定是在技术层面之上完成的。同时,这也是为什么一台最简单的针孔相机都可以拍摄出传世的经典之作。从模糊到清晰,从黑白到彩色,摄影渐渐形成了独立的表达语言。作为一名从传统胶片过渡到数码影像的摄影师,我坚信自己拥有更多的机会来理解和探索相机的机械原理,可以更有效地表达主观世界和客观景物之间的关系。当然,让我最快乐的事儿仍然是投身于自然中,而不仅是摄影本身。 N0.7 您希望未来的行走地图不再是“浪迹天涯”,而是更加贴近中国山水文化的根源地,对于未来的地图,您心中是否已经有一个构思了呢? 董:我在《奇境缘》之序中提到,“高的山峰缺氧,深的海洋太黑,人生的真正境界就在平凡的生活里”,我拍摄山水的目的不在于积累漂亮的风景明信片,更多的是“师造化,得心源”。所以,就在身边的一草一木中学习,自能得道。 董冬 摄 董冬 摄 ■ 关于摄影师/Photograph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