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山村,长在山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习惯了干山村孩子天天干的活儿。 母亲是做豆腐的好手。每天天不亮,我就被母亲从炕上叫起来帮着推磨磨豆子。豆子磨好了,我上炕接着睡,母亲可不能歇着。她和奶奶继续做好豆腐,豆腐卖完了,就到了去生产队干活儿的时候了。 母亲的劳累入了我的心。夜里做梦,我梦见自己长大了些,干好多好多的活儿。 过了两年,我真的长大了些,就真的干了好多好多的活儿。 父母生养了我们四个,三个妹妹和我。我是老大,又是男人,干活儿就应该挑大梁。 上山拾柴是山村孩子的家常便饭。可这家常便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樵岭出柴,可架不住长的不如拾的人多。孩子们经常拾不满筐。有的孩子怕回家遭爹娘呵斥,就哭。有的耍小聪明,在筐底垫些树枝,显得柴多。糊弄一时是一时。我没这心眼儿,又天生不爱哭,只能回回硬拗着拾不满筐不下山。 2020年9月17日,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樵岭前村,村民刘持伟在挂着玉米棒的“单杠”上健身。 时下正是玉米丰收的季节,他劳逸结合自娱自乐。 2020年9月7日,农妇孙桂琴有节奏地在拍打谷穗脱粒。 加工成小米需要经过拍打等工序才能完成。 2020年12月21日,67岁的刘同林,兄弟七人,排行老五。 妻子孙丰彩在敬老院做护理,儿子在外打工,女儿已出嫁。 山村,山上的活儿多。山村的孩子一年上山多少趟记不清。人都说靠山吃山,可听说过靠陶瓷吃陶瓷吗?说起陶瓷,不是我狂气说话拍胸脯子,咱博山是世界琉璃发源地,全国最大的陶瓷厂。我儿时就常上山割草,卖给陶瓷厂,包装时垫货。我也割树条编筐,卖给陶瓷厂装货。干活儿累了,坐下来喝口水。没茶叶,喝的是自己采的小草、石周花。我也不知道这花名是哪几个字,反正就是这几个音。别看咱喝的东西不值钱,可都是中药材,不见得不如茶。喝了花和草泡的水,倒头在大石板上睡一会儿,挺舒坦。 后来生活好了,回想起那会儿的艰辛,想到一个字眼儿苦中作乐。当时可没这心情。就觉得干活儿是本分。 我也跟着父亲上山给生产队放蚕。养蚕卖蚕茧是生产队的一项副业。把蚕一个个放到树上吃叶子,和放羊放牛一样。 2020年8月4日,69岁的刘持旺,兄弟三人,排行老二。 他从张店钢铁厂退休后回村养老。 女儿出嫁了,儿子和儿媳在城里打工,妻子也去城里照看孙子了。 2010年7月31日,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樵岭前村, 来了好多的城里人,他们喜欢把脚泡在水里纳凉“足疗”。 进城锄粪,又赃又累。很多干过的孩子长大后不愿回忆。我觉得没啥,挣工分多,值。我从初中干到高中毕业。开始,身小力薄,挑不多。后来,肩膀头儿硬实了,能挑七八十斤。这活儿,说是锄,叫我说就是偷。城里也有掏粪工,也卖肥料,就管着不让我们干。我们得早去,三点就进城,回来天还不亮。上高中时我每星期干三天,每天挣的工分差不多八角钱。 俗话说人勤地不懒。樵岭前人吃得苦耐得劳,又能动脑子,副业搞得有声有色。那时节,邻近村子一天工分一毛两毛,还有更少的。樵岭前一天满工一元钱。 这就是我的山村,苦涩里还透着些许甘甜,艰辛里还有那么点儿知足。我就由这味道熏染着一天天长大,无论碰上多少不顺心没丢了自信。 樵岭前的苦辣酸甜一锅炖,炖出了我的相机梦。高中毕业,我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参加的第一个工程是修建淋漓湖水库。工程干得是真累,水库修得也是真美。于是,拍照片的来的更多了。说更多了,是因为早就有人来拍。咱这里峰峦起伏,绿水长流,古迹散落,风景如画,是摄影人的牵挂。人来了,拍一通走了,不几天,咱樵岭前的风光就印在报纸杂志上。我看了第一感觉不是美,是亲切。 于是,我梦见自己也端着照相机拍。拍出来的照片老是不能让自己满意。让人满意的照片在梦里朦朦胧胧地招手。 买个照相机?哪有钱?梦醒了,回到现实,依然日复一日干那些干惯了的活儿。只是,来过了,就再也抹不掉痕迹了。 2020年9月1日,72岁的杨玉莲,23岁时从莱芜关西坡村嫁到了这里。 现在,她和做铁匠的丈夫都已上了年纪,在院子里种了点菜。 儿子孙丰龙和妻子在城里搞副业做绿化。 2020年7月26日,79岁的刘同永和妻子在这间老屋度过了10个春秋, 妻子去世多年,他经常到这里清除杂草,因为这里有他的精神寄托。 现在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儿子在城里工作,自己独自生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春潮激荡。樵岭前村企业如雨后春笋。从那时开始,我干过村办企业,干过股份制企业,然后自主创业。 经济发展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富裕了。人富裕了,就有了闲心思。我又想起了我的摄影梦,此时才知道,摄影梦从来没离开过我。 买个相机?钱有了,但时间没有了。 有易就有难。生活就是这样。这也是她的魅力吧。 直到2007年,我终于买了第一个相机。几个月后,村里几个爱好摄影的乡亲动心要组织个本村的摄影联盟。他们找到了我,让我干头儿,不容商量,不干也得干。 后来听说,我们的联盟是全国第一个村级群众摄影组织。 改革开放的岁月,不仅开拓了经济发展的局面,而且带来了生活思考,铺开了文化艺术创作贴近生活的道路。在这次文艺创作大律动之中,纪实摄影走在了前面,向普通环境里的普通百姓敞开了曝光的门。 贴近老百姓,正对我的心思。樵岭前的日子让我看清楚了自己。我的摄影梦就生根发芽在这里。 人,三十而立?未必。四十不惑?未必。五十知天命?未必。 我年已花甲,近五十岁了才开始摄影,晚吗?不晚!只要生活还在继续,无论有多少问号和感叹号都无妨。梦,没有句号。 |